今天李隆基是要去韋賢妃那邊，有二十幾年，除夕夜他都是跟武惠妃在一起，現在她不在了，要把這一夜給為宮中操持最辛苦的人。韋賢妃因為兒子在生病，離席很早，李隆基等著宴席散了，才坐車過去。路過太極宮的角門時，他突然要求轉路宜春院。同行的高力士暗自懸了一回心，怕李隆基任性留宿在小九兒處，對韋賢妃不好交待。沒成想他只說兩句話就出來了。

一路上看得出李隆基興致不高，韋賢妃日夜操勞，心力憔悴，怎麽看都是個中年婦人，更別說養眼了，兼上她身體越來越弱，在床幃上有心無力，皇上去也白去。

“小九兒這孩子。”李隆基沒頭沒腦說了半句，高力士等半天，沒接上話兒。

“這孩子簡單單純，要不要充進宮來？伴駕解悶也好，總比這麽放在外面，名不正言不順的。”高力士決定順桿爬一下。

“不。”李隆基只說一個字，把小九兒進宮的路堵死了。高力士聽得沒頭沒腦，一向他自覺是與皇上相知的，小九兒這事上，他卻怎麽也猜不透。

熱熱鬧鬧一個春節，被小九兒過得十分孤寂，除了吃就是睡，每天都圈在屋子裏。初五的早上，外面早早就有了動靜，小九兒沒管那些，蒙頭大睡。

咣當一聲，門被撞開，忽啦進來一群人。打頭的是顧大娘，穿著艷紅色的襖裙，看著十分喜氣。她過來掀起小九兒的被子，把她拖起來，按到梳妝臺前坐下。

過來兩個大娘，一個舉著銅盆，一個拿著面巾。

小九兒還是懵懵的，不解地問道：“顧大娘，這是？”

“皇上今天宣你進宮獻曲了，要好好打扮一下。”顧大娘說著親自給小九兒盤起頭發來。

“大娘，獻曲又不是第一次，緊張什麽。”小九兒打了一個大呵欠，伸伸懶腰，差點把銅盆給弄翻了。

“你這個傻孩子，讓我說你什麽好呢？現在後宮空虛，皇上身邊沒什麽得意兒的人，你不往上巴結，還等什麽！”顧大娘一邊說一邊在首飾盒裏翻，看到點翠頭面時，眼睛一亮。

“嘖嘖，皇上賜的吧？真是好東西。”

“不是的。”小九兒小聲說，她不想解釋，顧大娘也沒追問，只顧給她打扮。要說顧大娘對小九兒，那是真心照顧。

原本顧大娘是李龜年的手下，最近李龜年請辭，把顧大娘推薦上去，平白無故官升一級，她怎麽能不開心。樂坊的女人天生都帶點江湖氣息，顧大娘是講義氣的人，總覺得欠著李龜年的人情，想報答他是不能了。李龜年一再囑咐她看顧小九兒，她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來。

這個小九兒，她看著也是不解。要說皇上喜歡，現在正是充盈後宮的時候，一道旨意的事兒，偏就從來不提。說不喜歡，皇上恨不能把宮中的倉庫搬來，只要是新鮮的玩意兒，只管往小九兒處送來。平日裏，皇上很少叫小九兒獻曲，連出宜春院去各府都拘著，今天突然召見，說不定就是好事臨門了。

依著小九兒，還是穿一身白，顧大娘說什麽也不肯，親自去衣箱選了半天，挑出一套孔雀藍的，配著點翠頭面正好。小九兒摸著衣裙，心裏暗暗感嘆，五姐最喜歡穿綠的，也罷，今天就當是替她穿的吧。

小九兒打扮停當，顧大娘圍著轉一圈，拍著手叫好道：“這人物！還怕皇上看不中？”

聽得小九兒淡淡一笑，皇上看中看不中的事，她心裏還是有譜的，皇上不會讓她進宮，雖然她並不知道原因。

初五一早，鹹宜公主親自過寧王府來接李瑁夫婦，二人早就收拾好了，前幾天的宮中活動，都沒有宣壽王妃進宮，讓李瑁夫婦大為不安。

武惠妃離世後，皇上的表現看在眾人眼中，恩寵依舊在，只是能保持多久，誰也說不清。朝中關於立李瑁為太子的呼聲很高，卻被皇上壓了下去，李瑁不知是兇是吉。他跟皇上走得不近，姐姐鹹宜公主聖眷一直很好，最近也淡了，這在宮廷中是不祥的預兆。

李瑁一次又一次詢問壽王妃那日見到皇上時有何異兆，壽王妃回憶了每一個細節，都找不出破綻。只是關於那次會面，這個聰明的女人，有所保留，她憑著女人的本能，已經從皇上的眼中看出了欲望，這不能說，這是大逆不道的事，她怎麽敢妄傳？

總算初五的聖旨到了，兩口子長松一口氣，就當是前幾次有疏忽，把人漏下了，畢竟沒有武惠妃的後宮不覆原來的井然有序。今天的宴席設在太極宮正殿，沒等進去，在宮門剛下車，鹹宜公主就拉住壽王妃。

“你且去吧，皇上新近賜我些西域來的布料，我帶玉娘去選一下。”李瑁心情大悅，答應一聲就進去找兄弟玩樂了。

鹹宜公主帶著壽王妃進了後殿，屋子裏暖暖和和的，桌上放了些成匹布料。

“這屋熱，你把披風脫了，回頭捂出汗了，出門就著涼了。”鹹宜公主親手解下披風，壽王妃只好照作，屋裏一個宮女都沒有，她覺得有些奇怪。

更讓她不解的在後面，鹹宜公主拿著布料東扯西扯，似乎心不在焉。她不好深問，只能小心陪著。

前面隱隱有樂曲聲音傳過來，宴席可能開始了，壽王妃有些坐不住，不時拿眼睛詢問鹹宜公主。鹹宜只作不知，依舊胡亂閑扯。又過了一會兒，她才起身說道：“還有點東西，我喊人拿過來，你在這裏等我。”

鹹宜公主這個姐姐身份特殊，算起來還是壽王夫婦的大媒人，所以壽王妃對她言聽計從，只好枯坐等待。

突然，門開了一條縫兒，寵姐探頭向裏看了一眼。從上次的事兒，壽王妃不知為何對她有些不喜，現在這樣又尷尬，別過臉不想搭腔，不想寵姐見屋裏只有她自己，推門就走了進來。

“前面歌舞正熱鬧，壽王妃怎麽不過去看？”

“鹹宜公主讓我在這裏等一下，你先去吧。”壽王妃直接送客。寵姐卻沒有馬上離開，她微微一笑，走到桌前掂了一下布料，意味深長地看了壽王妃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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